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黄婷
从解决电量焦虑的“续命神器”，到威胁公共安全的“定时炸弹”，曾经风光一时的充电宝行业，却在短短数日之内陷入了穷途末路。
“没有倒闭，感谢关心。”7月3日深夜，深圳罗马仕科技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罗马仕”）官方发布了这条微博。在经历高校禁用、大规模产品召回、产品被禁止携带登机等一系列事件后，这家行业巨头的一举一动都被密切关注。而就在“没有倒闭”的声明发布不足50小时后，罗马仕于7月6日凌晨正式发布停工停产放假通知。
目前，罗马仕电商平台自营店铺上的充电宝产品全部下架，仅有充电器和数据线在售。
消费市场的风波也未停息。近日，社交媒体上，有参与召回的消费者分享了自己的退款进度，显示当前排在19万位以外，预计需要15～30个工作日到账。对此，有网友联想起2018年时ofo小黄车排长队退押金的情形，略为无奈地发帖称：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小黄车”。
失控 高校和机场严查揭开安全风险
这场席卷整个行业的风波，始于北京高校的一纸“禁用”通知。今年6月，因充电时容易燃烧、爆炸，北京多所高校禁用罗马仕充电宝，并建议学生立即舍弃，以防发生危险。
在上述安全事件发酵后，罗马仕宣布召回部分移动电源，并称由于部分电芯原材料来料原因，极少数产品在使用过程中可能存在过热现象，在极端场景下可能产生燃烧风险，存在安全隐患。
针对充电宝的安全管控，迅速从校园蔓延至机场。民航局发布紧急通知，禁止携带没有3C标识、3C标识不清晰、被召回型号或批次的充电宝乘坐境内航班……一时间，充电宝的安全隐患彻底演变为全民性话题。
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，罗马仕的一举一动并未淡出公众视野，并在质量危机下逐渐显露“失控”面目。
由于充电宝的3C认证已被大批撤销，罗马仕在各大电商平台的旗舰店已经无法搜索到充电宝，只剩下充电器和数据线在售，在线客服多忙于应对召回所带来的退款退货问题，但处理不善的现象时有发生，一句“你都用回本了，还找我们退货”引发巨大争议。
经营现状“失控”的另一面，则是消费者维权受阻。7月3日，罗马仕电商平台店铺被曝处于“保证金余额不足”状态，暂时无法退货退款。而在社交媒体上，不少消费者分享了自己的退款进度，排在17万位以外的人不在少数，最靠后的已经超过19万位。
这也让许多网友联想到昔日ofo小黄车排队退押金事件。2018年，在ofo资金链断裂、退押金无法立刻到账后，“押金难退”的恐慌让无数人涌入客户端退押金，最终有近1600万用户等待退押。
罗马仕会成为下一个小黄车吗？目前下结论仍为时尚早；但可以想象的是，如此大的退款量对公司现金流必定是不小的挑战。
兴衰 创始人雷氏家族上演“闪电换帅”
14年前，充电宝的崛起，正是因企业敏锐地捕捉到人们被手机电量“支配”的恐惧。
在2001年的CES展览上，一个留学生展出了最早的“移动电源”概念产品，他通过一个控制电路将几节AA电池拼凑在一起，用来给其他数码设备供电。
然而，这款初代产品的出现，并未在当时的世界上激起太大的水花，因为那时的手机都采用可拆卸电池，很多人都会随身携带一块备用电池以备更换。直到2010年，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率不断增长，以及不可拆卸电池的iPhone 4发布，充电宝才真正迎来高速发展时代。到2012年，智能手机出货量达到3亿台左右，移动电源商家也达到5000家之多。
罗马仕创始人雷桂斌于2000年在华强北销售电脑配件，攒下第一桶金后，成立了一家生产、销售笔记本电脑电池的代工公司。
2012年，面对行业下滑，雷桂斌砍掉笔记本电脑电池代工业务，转战移动电源赛道，并创立罗马仕品牌。罗马仕选择走线上渠道，并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低价路线，1万毫安时产品仅售69元，在市场上有“价格屠夫”之称。
低价战略的成效十分明显，让罗马仕在2013年“双11”期间一举斩获天猫3C类目第一。在抢占市场份额后，罗马仕持续丰富产品，推出利润款。自此，罗马仕的市场地位不断巩固，至2024年连续11年获得天猫“双11”移动电源品类销量冠军。
随着市场竞争逐渐激烈，行业格局也不断更新。有统计数据显示，2022年移动电源全球第一梯队的厂商主要是安克创新和小米，总计占有19.93%的市场份额，罗马仕位列第二梯队，与三星、ZAGG等共同占有12.48%的份额。
此次充电宝质量风波，也让罗马仕家族式管理的弊病暴露无遗。
三个月内，罗马仕就发生了两次工商变更。今年4月23日，罗马仕曾发生工商变更，法定代表人、经理由雷桂斌变更为雷社杏。同日，雷桂斌卸任该公司执行董事，雷社杏开始担任该公司董事。7月2日，公司再次发生工商变更，雷社杏卸任法定代表人、董事、经理，由雷杏容接任。
有公司员工透露，从4月份开始，罗马仕雷桂强、雷灿锋、雷桂斌、李秋华、雷灿伙五名主要负责人就已经全部退出钉钉群，企业钉钉也查不到他们任何信息，目前已有几个月没露面了。
洗牌 竞争维度从价格战转向“安全溢价”
在罗马仕宣布召回充电宝后，充电宝龙头企业安克创新也宣布召回部分批次的基础款产品。
从数量上看，罗马仕超49万件，安克创新超71万件，两大充电宝品牌累计将召回超120万件。而此前，安克创新还面向美国市场宣布召回超过115万件移动电源。叠加这一数据，此次充电宝安全风波召回产品数已经超过230万件。
有市场调研显示，2023年全球便携式储能出货量规模达到855.2万台，预计2024年将达到946.4万台。据此计算，此次召回的230万台，已相当于全年充电宝出货量的约1/4，可见市场波及面之广。
充电宝本质上是蓄电池，主要由电芯、保护板和外壳组成。根据罗马仕和安克创新的召回公告，事件的导火索似乎一致指向电芯供应商安普瑞斯。
罗马仕公告中称，安全隐患来源于部分电芯原材料来料。安克创新也表示：“某供应商部分批次的行业通用电芯，存在未经批准的原材料变更，可能导致极少数产品在多次循环使用后隔膜绝缘失效，进而引发过热甚至燃烧的安全隐患。”
这不免让人们产生疑问：从早期的镍氢电池，到如今的锂离子电池或锂离子聚合物电池，充电宝的电芯技术经过数次迭代，基本渐趋成熟，为何还会引发大规模的安全隐患？
业内 观点将矛头进一步指向了市场内卷和价格战。
电芯作为充电宝的“心脏”，成本占比高达50%。行业人士分析，一个用料扎实、具备安全保障的1万-2万毫安时充电宝，合理成本在百元上下；若再叠加设计包装、渠道铺设、营销等支出，百元价位段产品利润空间极为有限，容易在关键用料上妥协。有业内分析指出，近年电商平台售后与召回案例也集中在百元价位。
本轮危机或将是充电宝行业深度洗牌的重要节点。资深产业经济分析师丁少将分析，随着消费者认知觉醒，“安全溢价”成为新竞争维度，随着行业优胜劣汰加速，市场极有可能向供应链、合规、品牌形象都占优的头部品牌集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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